“我能读懂这种微笑,那就是,医生,我们信任你们,都交给你们决定了。”
下文来自罩爸学生的朋友圈:一个从悲伤到美丽的故事
今天最开心的事就是传来了她的佳音!那个耳蜗明显骨化的藏族小妹妹今天耳蜗开机了,效果还不错,听到声音那一刻,小姑娘流出了眼泪,听到消息那一刻,我们也有点动容了……
回想起这对藏区来的父女两人刚来住院时候,还随身带来了 一位"藏语翻译",感觉好洋气,其实也只是一个会一点点汉语的藏民。
那位翻译比我们还忙,把病人情况简单给我们沟通之后就走了,走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这次带了好几个他们那边的人过来看病,院本部那边还有病人在等着他嘚!然后留下了一句汉话也不懂的藏族父女俩和一句藏语也说不来的医生护士们。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但是每次查房是,藏族老父亲永远都面带透亮纯善的笑容,藏族小姑娘永远都带着羞涩的红润。我们边比划边说的汉语不知老父亲是否能懂,但是他所有的回应都是手握佛珠,频频点头微笑,我们也只能微笑着走开了!
当时我心里在想,一个完全不懂汉语的藏区家庭,他们是从哪里了解到耳蜗的?一个偏远藏区的女孩,她将来如何接受言语康复训练?况且她已经21岁了,远远过了言语发育的黄金时期,她的老父亲(也许年纪并不太老)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花这么多钱来给她做这个耳蜗手术?
没有翻译,我心中还有好多的疑问始终得不到解答!他们回应我们的,除了笑容就是羞涩。其实,做一个耳蜗手术的艰难远远超过目前的这些困难,藏族女孩的耳蜗已经发生了骨化(当然这个是罩爸查房的时候教我们的,我以前没有见过),CT报告上没报,但是罩爸说从片子上看有骨化征象,他之前也给病人说过这个情况,告诉他手术很可能会失败。为此,罩爸还专门从电脑上调出女孩所有的影像学资料,和他的多个小伙伴儿(也就是我们眼中的各科大佬)探讨,最终确定了这个女孩确实有耳蜗骨化,而且并不轻。
植入耳蜗有困难!但不做尝试,女孩连唯一的一点希望也会丧失了。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把"翻译"找来给老父亲一字一句交待了,他们仍是一如既往点头微笑,其实我能读懂这种微笑,那就是,医生,我们信任你们,都交给你们决定了。然后写下一串我们看不懂的藏文,签字要求手术!
尽管事先已有预料,她的手术远比我们估计的困难得多。耳蜗骨化比CT和磁共振的显示要更加严重,本来应该有两圈半管腔的结构,现在成了一块死硬的骨头。
术中完全没有安放人工耳蜗的结构,好不容易找到了部分蜗管残迹,但耳蜗电极无法按常规方法植入,而且负责听力的关键地方(蜗轴)也不知在电钻打磨过程中是否受到影响。这种情况,哪怕是勉强安了耳蜗,病人的钱很可能打了水漂。
这是考验主刀医生的时候,估计多数医生也都会放弃。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段子(是说一个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哪怕即使是你不和睦的家属不希望你平安出手术室,不怀好意的朋友不希望你平安出手术室,但是你的主刀医生肯定是百分百希望你平平安安出手术室的),我们所有人都憋着气。
这时罩爸去手术室门口找来了病人的老父亲和翻译,再次向他们讲述了手术中的情况,看是放弃继续手术,或者拼一下争取不大的机会。
最终,我不知道老父亲是不是一如既往地点头微笑,总之罩爸重新回到手术室后,继续开始了他的打磨,所有人在边上捏了一把又一把汗,深知这时主刀的压力(罩爸就是这样一位主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曾不止一次对我们说过一句话,他冒的风险虽然大很多,但是成功了病人得到的收益是不可估量的,说这话人的人是出于对他的病人的大爱,当然冒险是技术相当纯熟的高手的事,我们这些小喽啰还是要好好学习),不仅要保证病人平安出手术室,还要争取在这样骨化到一塌糊涂的耳蜗处放上价值高昂的人工耳蜗,更不想让老父亲不知多少头牦牛换来的耳蜗能起到作用,至少让他的女儿能够听到马路上车来了(这在一个正常人看来是一个多么微不足道的愿望)!
手术一切顺利,但是到小姑娘出院多日,我都还没想好写点什么,直到今天听到开头的那个好消息,我才慢慢开始整理思绪。我觉得对于她和她的老父亲我必须记录点什么,对于罩爸我必须说点什么,因为她是他创造的一个奇迹!愿小女孩下次来的时候能够和我说点什么,哪怕是我不懂的含混的藏语,我也会对你点头微笑!
作者:赵宇,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耳鼻咽喉头颈外科,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