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一个香港听障家庭父亲的自述,原文有删减改动。
我儿子曾垂允一九八零年出生,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
他出世后几个星期,我们已发现他对声音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大姨(我太太的家姐)在他出世不久便在他侧面拍掌测试,发现他是不会理会的!满月时朋友来访,大门忽然被风吹至关闭,砰然巨响,但有朋友发现睡着的他是没有被吓醒的。一岁时我们住在大坑东的木屋(飞机航线下),但飞机经过也不会吵醒他的!
后来他被确诊为「深度弱听」,需要往何文田巴富街接受特殊教育。当时我们已搬往屯门,垂允三至六岁时,我太太每周有两至三个下午要陪伴他由屯门往返巴富街接受语言训练,当时垂允非常难教、超活跃、脾气劲大;他不肯说话,只用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他与同辈的小朋友玩耍时,常被人冤枉及戏弄;有人曾说这孩子生成弱听是我太太的责任。面对重重压力,我太太曾经想过在太子地铁站抱着垂允一齐跳下铁轨就算了!幸好当时她咬紧牙关,决定继续用心去教好这孩子。
八十年代,巴富街的「特殊教育中心」有几位好老师,犹如神差来的天使,悉心教导垂允,开凿雕琢这块「顽石」,若不是她们的努力,我的儿子也未必有今日的语言能力。她们不单教垂允说话、启蒙他的学习、还教他自处和做人的态度、也教导我和我太太如何锲而不舍地去训练这孩子,她们实在是我们的恩师!
其中有些老师已经退休,移民加拿大;在港的老师我们现在仍有联络。几个月前,我们也去过加拿大拜访她们;虽然她们年事已高,但知道垂允已经长大和结婚,雀跃不已!垂允的少年轶事,她们仍然历历在目、如数家珍;甚至连当年给我儿子做的习作,仍有珍藏!
小学至中学,垂允都能就读普通学校,小学以后的语言学习基本上是靠他小学之前的学习和父母不断的矫正,我们在街市或超级市场拿起什么就教他说什么!中学会考后他曾尝试报读珠海书院,但他在大专院校的学习非常困难,第二年他就停学了。
弱听孩子常会受到欺凌、忽视和歧视。垂允曾就读长洲某小学,有一次我去接他放学,在学校的铁丝网外,我见到痛心的一幕:一位男老师,对着一班女同学嬉皮笑脸,垂允在旁也逗这老师,但这老师竟突然变脸,怒目望向垂允,但垂允仍然对他强颜欢笑!这一幕我和垂允都永远记在心中,每次想起或讲起,我的眼泪也在心里流的!(执笔之时,我的鼻子也酸起来了!)
辍学后几年,社会经济不景,人浮于事,弱听人士寻找工作更加困难,他只有做一些散工或合约工。他醉心自学计算机、手机等电子通讯设备⋯⋯二零零五年终于找到了第一份长工:在「有线电视」做「网络技术员」(Network Technician),这职位是很少弱听人士能担任的,对弱听人士来说已是一个很大的突破!他负责铺设网络、天线和卫星接收工程等、并要每天驾驶公司车,奔走于港九新界各地工作。只是好景不常,
三年多后无理被裁(不知是否因为他是弱听而向他「开刀」?),结果我们要循法律程序向「有线电视」追讨应得的遣散赔偿。
垂允被裁后在香港电台找到另一份工作。垂允自小有一个「宏愿」,就是将来要做老师──一个弱听的老师!现在已经梦境成真,多年来,他在几间聋人中心任教夜间计算机课程,学生之中有聋人、也有健听人士,同学皆以「曾Sir」 称之,而且得到上司和学生的爱戴和尊敬。他刚于去年结束了九年的爱情长跑,与同是弱听的女友一齐踏上教堂的红地毯,甘苦与共,有时他们的沟通是可以「尽在不言中」的!
其实,要陪伴弱听的孩子走过三十年,并不容易;未来的日子,可能还有一个或两个三十年?我相信每位弱听儿童的父母都有他们感人的故事。我们要感谢神,看得起我们,择选我们去养育这孩子,也给我们很多历练。所谓「久病成医」,今日我们可以藉这些经验去鼓励和帮助一些有同样遭遇的人。我们曾经见过有夫妇因为有了弱听的孩子而离婚、或遗弃这些孩子。神知道我们都是软弱的人,祂为我们预备了天使般的老师,为垂允奠定良好的语言基础、在教会中学习正确的人生观、并且积极面对艰难的日子。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已经可以应付一般生活上的问题,但仍有一些较为繁复的事情需要电话联系或诉讼的,我们仍要协助他们。在几个月前的一个深夜,他们二人所住的公屋楼下七层的一个单位起火,无论邻居如何呼叫、拍门,他们也不知醒,直到闻到浓味才醒来逃难!所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曾想过:无论垂允和他太太如何独立和成熟,但(对于父母来说)弱听这缺憾都是需要长期的关顾。
我祝福他们长命和健康,但我希望比他们更长命和健康,这样我可以在听觉方面帮助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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